“单向化精神危机”呼唤乡土中国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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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发布时间:2015-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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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家养了一只小猫咪,每天我出门的时候,小猫咪都会用无比羡慕的眼神望着我。可是我不敢让它出去,怕它走丢,怕它出去后……梅花般的小脚印被冷漠的人流淹没;怕它出去后……喵喵的乞讨声被城市繁华遮盖。于是,这只小猫咪每天就呆在家里,我只有下班回来的时候才会跟它在一起。


  每当我摸着小猫咪的身子,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北京城,我都在想,这只小猫咪的命运何尝不是北京城里你我他的命运?

  单向人的反抗与乡村旅游的复兴

  从经济理性的角度来看,城市的存在是因为交易成本的降低和生产效率的提高。然而,基于经济理性而不断繁荣和扩张的城市也在另一个向度上摧毁了人的“存在感”,割裂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深层次交流。

  在分工细化的生产领域,人们用流程化的动作与冷漠的机器交流,用“职业化”的语言与同事沟通。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扮演好属于自己的那个细分化、碎片化的角色,因为这样的成功扮演,很多人获得了更好的生活,吃上了更好的面包,却渐渐在精神上趋于单向化。

  在受众细分的传播领域,人们通过多设备多渠道进行沟通,在信息技术催生的分众化传播生态中,媒介的属性越来越倾向于窄、小、精。如此一来,每个人在经过反复的选择和淘汰后,会在自己的生活圈中沉淀下一些特定的媒介场景,以这些媒介场景为入口,实现与现实世界的沟通,完成自己的购物、社交、办公、娱乐等日常行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人的属性与媒介的属性变得日趋相近,变得更窄、更小、更精,最终趋于单向化。


  生产领域和传播领域的单向化会逐步蔓延至文化领域和意识形态领域,由此带来的社会问题是多样和复杂的。比如城市亚文化的不断分离,比如城市制度设计能力的不断僵化,比如城市在经济发展上的失控性越来越明显……

  人的单向化起源于人从乡村向城市的聚集,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决人的单向化问题,只要一条出路——回到乡村。

  乡村为什么会有化解“精神单向化”的能力?原因很简单,乡村是人类最原始的居所,乡村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有着与人的身体和感官相匹配的尺度与色彩,乡村的空间布局能够还原人的尊严与神性,让人感觉到自己是天地的主宰。而城市恰恰相反,那些阳刚伟岸的高楼和浩浩荡荡的车流只能让人产生强烈的渺小感和无助感。

  乡村旅游在今天之所以这么火,当然与乡村的可达性提高有关,但更重要的则是因为城市人的潜意识里有了反抗“精神单向化”的需求。这种反抗是个体的反抗,也是群体的反抗,也是城市本身的反抗。

  通过乡村旅游摆脱“精神单向化”的过程也可以理解为一种“身份暗示疗法”。乡村的尺度和色彩不仅承载着大自然与人类和谐共处的信息,也承载着人与人基于特定文化的群居信息,这些信息都能够给旅游者带来一定的“身份暗示”,让他们感觉到被接纳、被观照、被释放的快感,通过这样的“身份暗示”,人获得了秉承天地灵气的“本我”认同感。这样的“本我”是人的神性的还原,也是人与群体、人与自然的关系在乡村特定文化空间里的和解,在这样的还原与和解中,人被城市所解构的身份得以暂时修复,精神单向化也就获得了治愈的可能。


  单向人的身份重构与责任回归

  乡村旅游的火热之外,还有一种现象令人深思,那就是乡村的空心化。这一点我自己深有体会,二十多年前我曾经生活的那座小村庄如今都找不到年轻人了,村子里的土地也渐渐荒芜,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日渐冷漠。小时候天天跟我一起在山沟里摘酸枣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进城打工了,表情里再也没有乡土的温暖,更多的是混迹“城市江湖”的痞气和漠然。即使他们对我微笑,我依旧能够感受到微笑背后的防备和隔膜(或许他们早已不再是真正的乡民,而是流民,包括我)。

  这些小伙伴们在提到城市生活时会两眼放光,在城市里,他们不用再像祖辈那样每天去村头的井里打水,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春耕秋收的日子,不用再好几家人聚在一个院子里看电视,也不用再每隔一个月就要给厕所掏粪,更不用为了感冒发烧而骑着摩托去城里买药……

  是的,城市给我的那些小伙伴们,包括我,带来了太多的便利,但是也让我们失去了端着饭串门、盘着腿唠嗑、你蹲在院子里、我蹲在你家房顶的欢乐与融洽。


  如此看来,城里人一心向往的乡村与村里人一心想要离开的乡村是有区别的。一个乡村是“轻”的:山水“轻”如画、天空“轻”如诗、人文“轻”如风;而另一个乡村是“重”的,思想观念负“重”、制度改革积“重”、投融资风险过“重”、建设步伐沉“重”……

  一个“轻”,一个“重”,“轻”“重”之间是乡村发展的不平衡问题,所幸的是,乡村的这种不平衡正好与城市的不平衡实现了互补。过去,中国乡村在“二元化”的社会发展架构中为中国城市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无论是在制度设计还是在资源配置上,乡村都一直“让”着城市,城市在“二元化”的保护下,终于营养过剩。

  如今,那些面临单向化精神危机的城市人开始热衷于乡村旅游,这种“身份暗示疗法”在治好“城市病人”的同时,也将有利于乡村的平衡发展,让城市人在实现身份重构的过程中,也感受乡村的价值和魅力,主动打破二元化的城乡结构,用自己的话语权、投资力和消费力帮助乡村争取公平的发展机会,也帮助乡村建立起基于清晰产权的经济发展模式,改变制约乡村发展的不合理制度体系。更为重要的是,以乡村旅游的复兴为出发点,我们或许能够看到一个民族在乡土文化上的复兴契机,以及在意识形态层面的重建契机。

  今天是周末,在咖啡馆写完稿子,我又该回家去照顾小猫咪了,想到这篇文章里的“单向人”,我忽然觉得小猫咪也可以叫做“单向猫”——每天在家里吃着固定品牌的鱼肉肠,睡在固定的小笼子里,连拉屎也在固定的地方。

  哪一天,我需要带着“单向猫”去一次乡村,让它的梅花小脚印与满山野花一起融入多姿多彩的季节轮回……


作者:张栋平